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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7章陰謀與真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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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7章 陰謀與真心

“朕很慶幸,能與蘇娘子相識相交。”

莫餘卿屈伸五指,將絹布攥緊在手心。夜深了,殿內的燈火搖搖欲墜,襯得她五官明滅詭譎。

“朕真心希望,她能痊愈安康。”

……

蕭煜臨走時,抱著大白貓啃了好幾口,又為廷尉署的小貓崽子餵肉梳毛。

他像往常一樣,吊兒郎當地出門,只是回頭多看了一眼。

官署的大門威嚴森然,籠著濃重的殺氣。

廷尉,無時無刻,不為帝王之刃。

如今丞相分權,接管刑獄諸事,這廷尉署倒顯得越發熱鬧了。

蕭煜勾唇。

沈舒陽在位期間,生性多疑,無法全然信任秦柏舟及其屬官。所以將他安置進廷尉署,作為秦柏舟的副手,行監察之實。

有了這個身份,蕭煜為沈舒陽做事也方便。有些臟活兒,沈舒陽不敢交給秦柏舟,幹脆都塞到了他手裏。

蕭煜對此毫無壓力。他天生愛湊熱鬧,並且喜歡把池子攪得更渾,欣賞所有人汲汲營營的醜態。

薛景寒二心事君,他早就知道。

丞相和太尉明爭暗鬥,絕非權臣爭寵這麽簡單,可沈舒陽剛愎自用看不明白。

蕭煜樂得作壁上觀。

他看著薛景寒一步步侵吞大衍,將阻礙前路的朝臣權貴送進廷尉獄。看著薛景寒來江泰郡救治水患,放任天罰流言在民間蔓延。

再到後來,秦柏舟懷疑薛景寒和季阿暖的身份,私下裏尋蹤覓跡,挖出了季遠侯府的秘密。蕭煜便也了悟,這君臣之間勢必要做個了斷,沒人能破薛景寒的死局。

大衍遲早要變天。

蕭煜不傻。他是沈舒陽的人,如果不早點兒謀生路,就會被薛景寒一並清算。

他推論局勢,揣摩丞相意圖,選定莫餘卿當自己的同謀。

更準確點兒說,莫餘卿是他的棋子,是他扔進死局的碎石頭,能激起多大的浪,全憑莫餘卿自己本事。

他呢,只需要賣些消息,攛掇莫餘卿親近蘇戚,對薛景寒示好,搏一線生機。至於烏山地動,莫餘卿解決疫病維護百姓,算她聰明有能耐。追著謀反的豐南王,潛進京城對薛景寒毛遂自薦,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做法,拙劣且危險,但挺有意思。

蕭煜就喜歡莫餘卿這種肯拼命的野心。

一開始,他拿蕭家的兵器圖給莫餘卿看,只為表現自己“願意輔佐君主”的誠心。也讓莫餘卿知道,只要能順利繼位,他蕭煜能幫她走得更遠,站得更高。

他給莫餘卿拋了魚餌,但並不全然期待這姑娘的作為。女子當政何其艱難?京城風起雲湧,蕭煜另有準備。比如偷換秦柏舟藏匿的卷宗,在宮變發生時,親自拿出來給百官看,還添了許多自己才知曉的罪證,為薛景寒做順水人情。再比如當眾拋棄沈舒陽,讓所有人知道,他本就不忠於昏庸的帝王。

當然這些做法並不能完全解除自己的危機。是秦柏舟一人頂罪,要薛景寒放過廷尉眾,而薛景寒也懶得對其他人動手,才求得一份平安無事罷了。

後來的事,順利得匪夷所思,超乎預料。

莫餘卿登基,薛景寒攬政,律法和官制均已革新,大衍很快恢覆得欣欣向榮。他還是廷尉監,過著最閑適的日子,偶爾給莫餘卿送幾張破圖,勾得她蠢蠢欲動。

莫餘卿不甘於做薛景寒的傀儡。

這很好,不枉費他付出的心力。如果天下太平,人人安居樂業,他得多無聊啊。

乏味與枯燥,本就不該是人世的模樣。

“欒陵……”

蕭煜騎著白獅子,進入萬鼓巷,輕輕笑出了聲。

“丞相要去欒陵,這可真有意思。”

灼日當空,照不進陰暗僻靜的巷道。他百無聊賴地盯著墻角的斑點汙漬,想到殷晉曾死在這裏,深覺此處是殺人越貨的最佳場所。

和柳如茵約定的時間就要過了。

蕭煜不耐煩等,調轉馬頭打算離開。迎面奔來個臟兮兮的粗使丫鬟,險些撞上馬蹄,得虧他及時剎住。

“三姑娘?”

他詫異打量著面前狼狽的柳如茵,視線從沾染鍋灰泥土的臉蛋轉到她磕破口子的膝蓋上,“你這是跟人打架了?”

柳如茵沒喘勻,眼睛紅紅的,低聲解釋道:“我來得急,路上絆了一跤。”

她也知道自己這樣子不好看,又邋遢又臭。

明日大婚,家裏看得緊。她讓青畫扮成自己,然後換了最不起眼的衣裳,裝成是院子裏洗衣的丫鬟,幾經波折才逃出家門。

中途遇上家裏的仆役,她怕暴露,抱著一簍臟衣服死活埋著頭不吭聲,還被人摸了兩把占便宜。

“我來了。”

柳如茵忍住鼻腔的酸意,想讓自己顯得有氣勢些,“你說過,要帶我走的。”

馬背上的男人彎起狹長的眼眸,笑著向她伸出手來。

“上來吧,三姑娘。”

蕭煜沒給柳如茵準備坐騎。

如今的情況,也容不得她挑挑揀揀,擺架子矜持。

柳如茵暗自咬緊牙槽,哆哆嗦嗦將自己的手放在蕭煜掌心裏。下一刻她被撈上馬背,身體向後仰倒,撞進蕭煜的胸膛。

柳如茵吃了一嚇,趕緊抓住馬鞍,小心翼翼地往前縮。

蕭煜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,便甩動鞭子駕馬疾馳。柳如茵幾乎要被顛下馬背,尖叫著靠在他懷裏,再也不敢遠離半分。路邊的風景急速倒退,她看不清任何東西,口鼻灌滿了暖風,只能大聲喘氣,像一條幹涸的魚張著腮拼命呼吸。

小半個時辰後,蕭煜來到一處僻靜莊子,翻身下馬。

“自己能下來麽?”

他問。

柳如茵緩過神來,試圖攀著馬鞍往下滑。她踩不著鐙子,腳尖探了半天,一狠心,幹脆松手跳下去。身體落進個堅實溫暖的懷抱,壞心眼的蕭煜環著她肩膀笑。

“急什麽,你不怕崴了腳?”

柳如茵面皮漲紅,咬著嘴唇道:“要你管!”

她探出頭來,望見莊園門前懸掛的木匾,“落霞”二字筆法簡樸有力,自得意趣。

落霞莊?

這地方她聽過,好像是雲華錦東家的私莊。

東家姓季,季什麽來著?

冰冷低沈的嗓音突兀響起,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
“你沒說要帶外人來。”

柳如茵循聲望去,這才註意到,旁邊停著兩架車馬,護衛若幹。面容冷峻的陌生男子倚在車廂前,神色漠然地打量著她。

幾乎是瞬間,她脊背生出密密麻麻的雞皮栗子。

蕭煜握緊柳如茵瑟縮的肩頭,笑嘻嘻說道:“有什麽關系,三姑娘要逃婚,可不得順手幫一把?你別嫌麻煩,要是不帶她,讓蘇戚知道了,肯定得跟你鬧。”

為什麽會提到蘇戚?

柳如茵不明白。

“季先生可不能見死不救啊。”蕭煜根本不懼怕對方的冷臉,自顧自說道,“柳家明兒就要把三姑娘嫁給丁煥了,蘇戚舍得讓她跳火坑?再說了,這一路上沒個嘰嘰喳喳的女人,要我天天對著你們,能瘋。”

季先生。

蘇戚。

電光火石間,柳如茵想起了陌生男人的身份。

季阿暖,落霞莊的主人,雲華錦東家,蘇戚的……舊情人。

新皇登基後,蘇戚恢覆女身,與薛景寒共結連理。以前那些風流傳聞,在丞相的壓制下,無人再敢當眾提起。這位季姓商賈和蘇戚的韻事,更是京城內外的禁忌。

有人認為,蘇家女與薛相早有情愫,為防止卞文修阻撓暗害,才協同季阿暖假扮露水鴛鴦。薛相並非委曲求全之人,不可能真的放任蘇戚與其他男子暧昧往來。

也有人認為,蘇戚生性如此,薛景寒愛之深切,且法不溯往,只能原諒她。

不管怎麽想,都只是悄摸摸私下裏的揣測,傻子瘋子才會拿出來議論。

如今柳如茵聽他們對話,腦子都快不夠使。

薛景寒懶得聽蕭煜瞎扯淡:“隨你,別惹麻煩就行。”

他轉身進車廂,布簾翻動之際,柳如茵隱約窺見蘇戚的睡顏。

仿佛一記悶棍敲下來,她張口結舌,腦袋徹底攪成亂麻。

“蘇……”

柳如茵不受控制地朝馬車走,被蕭煜捏住了發髻。頭皮拉扯得極痛,她咬牙道:“放開我!蘇戚在裏面……”

為什麽蘇戚會和季阿暖在一起?

看那個模樣,莫非被人用了迷藥?

柳如茵急得要死,短短數息之內,腦補了一場強取豪奪的愛恨情仇,只當季阿暖要擄走蘇戚遠走高飛。她擺脫不了蕭煜的桎梏,幾乎要哭出來。

“你們不能這樣!知法犯法,薛相知道要拿你們的命!”

她顫巍巍地喊,“季阿暖!奪人妻子算什麽本事!你混賬!”

蕭煜忍住笑,拽著柳如茵去後面的馬車,打算聽夠了罵聲再解釋。薛景寒揉揉眉心,不再理會外面的叫罵,專心致志看著宛若沈睡的蘇戚。

車裏鋪著柔軟厚實的地毯。蘇戚側躺著睡在毯上,腰腹蓋一條薄被。馬車行進的同時,她的身軀微微顫動,恍惚間讓人以為她還活著。

薛景寒出神許久,在蘇戚身邊躺下,替她理了理鬢發。

“戚戚,再堅持下。我們先去見蕭氏族人,尋求破陣之法。不會耗費很久時間,我保證。”

他易容出行,以商賈之身,探親之名,攜蘇戚離開大衍。去蕭氏隱居之地,尋欒陵故址。

殺戈斷荊亦有偽裝,左右護衛均是親隨。

另有暗中隨行的兵卒,於前方探路,在後方排險。

大衍邊境靠西的駐軍,也隨時可以調遣。

薛景寒做足了準備,絕不會讓這趟旅途橫生枝節。他要用最短的時間,去救不知所蹤的愛妻。

哪怕前路未蔔。

生機渺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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